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凈慈慘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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凈慈慘死

紀容棠白他一眼,“害怕就站遠些。”

大理寺少卿是不必親自上手檢查屍體的,但看紀容棠已經走上前去,站在屍體下方,仰頭端看起來,韓尉便提議自己先把屍體放下來,也好方便檢查。

紀容棠擺手示意等一等,其他人也不敢亂動,任由她舉著胳膊上下比劃起來。時不時還調轉位置站到對面去,同樣姿勢往自己胸口比劃著。半晌才命人放下屍體,傳來仵作查看。

她自己也不閑著,帶好專用的絲質手套,在屍體胸前碩大的空洞處摸來摸去。還喊來韓尉,也上手檢查,“仔細看看,有任何發現都可以說。”

韓尉機靈,腦子活絡,好好帶帶,能成個查案好手。紀容棠有心栽培,這樣,即便日後她不能再在大理寺任職,大理寺也有她親自調教出來的人在,總算可以放心。

“創口處的皮肉組織割口較為整齊,可以判定兇器的鋒利,且切割面是一刀前後貫穿,能看出兇手的腕力穩準狠,應該是一個比凈慈身體素質還好的青壯年。不然很難制服會武功的他,並且死後還要將整個人吊起來,足可見力氣之大。”

韓尉堅定說出自己的見解,紀容棠聽後並沒有急著反駁,而是先問了幾個問題。

“屍體上身赤裸,除了胸前大洞,但無明顯淤青或傷口。你認為是先剖心、再吊起來,那他為什麽不掙紮呢?”

韓尉邊看屍體邊點頭,覺得很有道理,“那難道是把人吊起來後再殺他?”

“非也。”

紀容棠指著方才懸掛屍體的房檐下方,“地上的血跡並不多,若真是在這動手,割下那麽大一塊兒肉,早就血流成河了。”

韓尉撓撓頭,圍著屍體繞了兩圈,顯得有些著急。

“再給你一個提示,”紀容棠蹲到屍體旁,“仔細看看創口切割面的角度,兇手是怎麽下的刀?實在看不出就用自己的身體作參考,有真實的參照物,什麽行為都能模擬出來。”

這是她辦案時最常用的方法,有效且快速,非常適合勘察兇案現場。

方才她在屍體前比來劃去的就是在模擬兇手起手入刀的走向,再結合創口切面有兩處不和諧的傾斜角度,她八成能判定,死者是站著的時候,被人拿刀自下而上刺入胸膛,這是第一刀。為保證萬無一失,兇手又以同樣的角度,再補一刀。

而後死者支撐不住倒地,兇手才放平死者,垂直落刀,剜出心臟。待死者徹底涼透,血也不流了之後,再悄悄懸掛到房檐下去。

先考慮二人都站在同一平地的情況下,凈慈身量中等偏低,能在他身前自下而上用刀的,只能是比他還矮的人。

能從正面偷襲成功,熟人的概率最大。且他身上無掙紮痕跡,如果不是用了迷藥,更能表明兇手是足以讓他卸下所有防備的人。

比他矮、同時又能得到他的信任。紀容棠腦海中快速浮現一個女子的身影,正是柳燕翎。

再找不到任何一個人,讓凈慈即便知道自己被算計,也不舍得動手的了。

正常人在親眼看見別人傷害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時候,第一反應一定是拼盡最後一口氣,也要拉下那人做墊背,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再捅自己一刀,還不還手的呢?

如果柳燕翎是真兇,那麽她一定有幫她擡屍體的幫兇。她是王益平的人,安陽死後,她也算半個主母,調動一兩個奴仆自然不在話下。

紀容棠想起之前那一夥黑衣人也是出自柳燕翎的手筆。一個大膽的猜想忽而在腦中如筍生長,他們會不會就是同一夥人?

假設以上猜想全部正確。凈慈這段時間一直活動在哪裏?她與柳燕翎是如何聯系的?他們的這些聯系,王益平都知道嗎?

如果再假定這次的案子,就是王益平授意。那麽他特意挑在公孫覺登基的第二日作案,會只有引導輿論這一個目的嗎?

觀音像在他們的秘密運作下,極大概率已經運送到了蘭丹,必定無法找回。輿論說公孫覺惹怒天神、不配稱帝,用凈慈的慘死做警示。

警示……

自古以來,很多人力所不能抗衡的大災大難,都被視為上天的震怒,是天譴……

紀容棠越想越冷,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,瞳孔急劇收縮,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景象。

裴珩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,自然當即就發現了她的變化,但裴珩以為她只是聯想到了案發時的殘忍畫面感到不適才這樣。起初並未在意,直到紀容棠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,他才繞過去想問怎麽了。

“沒什麽,我得進宮一趟,有事情要跟聖上稟告。”

“紀大人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?”問話的是韓尉,他查案的時間還是太短,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東西,就準備來找紀容棠求教。

“嗯,大概。”紀容棠將想到的對案子的看法一一解釋,並囑咐他道,“回去跟仵作好好請教請教,他驗過的屍體可能比你見過的人都多。要想做神探,就得什麽都會。等我晚些回去,你再過來匯報,我想聽些新東西。”

說罷,便跟裴珩一同先離開了。路上裴珩見她一直眉頭緊皺,便隨手摘下一朵黃色小花別到她的耳後。花瓣兒涼涼滑膩的觸感突然傳來,紀容棠不禁打了一個激靈。

“案子重要,可人若是憂思過重,就會生病。游叔告訴我的。”

裴珩若有其事地開口。紀容棠聞言轉過頭來,淺嘆口氣,旋即抿起唇,扯開一抹淡笑。

“所以你就沒心沒肺咯?”

“誰說沒有!裏面裝的可都是你呢。”

紀容棠暗嗔一句油嘴滑舌,用下巴點點他胸口的方向,“你說你的心疾是娘胎裏就帶的,那怎麽會找到秦樹游配藥呢?”

秦樹游的那家醫館已經在京城開了少說十幾年,秦大夫醫術不錯,在坊間也算有些口碑。可裴珩家遠在淮安,他們是怎麽認識的?

“游叔也是淮安人啊,他和我父親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。他們是醫藥世家,他的祖父早就在淮安開了醫館,後來名氣越做越大,他父親就想著再上京城來試試,游叔便也跟來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,還以為你又是編瞎話晃我呢。”

紀容棠微微頷首,沒註意到裴珩聞聲後明顯表情一滯,本是嬉笑的眼色,倏地變得有些覆雜。

“今後我都不會騙你。”

他扳正紀容棠的肩膀,目光灼灼,似是下了很大決心。這突然的舉動,反倒觸碰到了紀容棠敏銳的神經。尤其是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肩上的力度,身體也跟著微微一震,驀地警惕起來。

那他從前說過的事情裏,就是有騙我的事了?

紀容棠並未直接將心中的疑惑道出,而是以一種若有所思的姿態,細細審視著裴珩。流水目光,緩緩從他那雙藏有深意的眼眸,流至緊抿的唇角。沒放過一絲微動。

“給你個坦白的機會,只一個。”

裴珩垂下眼簾,蓋上一層濃密的黑睫,似是想要逃避。扣在肩頭的也指節被他攥得凸起發白,半晌才微弱出聲,帶著祈求和試探,“等等可以嗎?”

“過時不候。”

紀容棠利落抖肩,甩掉裴珩的手。語氣平淡冰冷,和她寒潭般的眸子一樣,“你最好藏好些,永遠別讓我發現。”

他越是遮掩,就越是代表謊言之嚴重。

紀容棠帶著氣獨自走在前面,心裏又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過了一遍,仍未找到哪裏有問題,不由得更是氣悶。她眼裏最揉不得沙子,待日後裴珩犯到自己手上,定要加倍奉還!

直到跟公孫覺匯報完再回到大理寺,聽到了韓尉檢查的結果,她才漸漸淡忘那一出。

“你說凈慈身上有新的傷口?”

“還不少呢。”韓尉給紀容棠搬來椅子,示意她先坐下,再聽自己細細解釋。

“屍體胸前空洞的邊緣處,有一處剛長出的嫩肉。但旁邊的顏色並不是新肉應該有的嫩粉色,反而有些烏黑,還連著小一塊兒結痂。而且他的手腕和腳踝處,也有幾處結痂程度相當的傷口,仵作判定是同一時間所致。”

“大哥,你說兇手能做出剖心挖肝這樣殘忍的事兒,得多恨他啊。”

現在也沒有外人,韓尉這聲大哥喊得特別順口。尤其是明白紀容棠開始有意栽培他,更是覺得再親切不過。

“也不見得全是發洩、全是恨。”

紀容棠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單,仔細觀察韓尉說的那幾處地方。屍體已經不著寸縷,除了隱私部位單獨覆蓋一塊方帕,保留著最後一絲尊嚴,其餘皆是任人觀看。

“也可能只是他胸前有什麽不能讓人看見的東西,才不惜把整個胸口都掏空。”她指了指那處烏青發黑的肉,“讓仵作往黥刑方向查查。”

“黥刑?你的意思,這烏漆嘛黑的顏色是墨汁?”韓尉摸著下巴,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。

黥刑是一種將墨汁註入皮膚,使受刑者皮膚上留下永久印記的刑罰。這種刑罰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展示其罪行和身份,是一種羞辱,通常都選在臉上或者脖子上、這樣顯而易見的部分。

“而且咱們一直都沒抓到他,誰能給他用刑啊?”

這點,紀容棠自然也想到了,但還是耐心引導他,“不能光靠嘴來否定證據存在的可能,真相需要真真實實地去驗證。即使最後得到的答案跟你的猜想不一樣,也必定會有別的信息能收獲到。”

見韓尉點了頭,繼續問道,“他的衣裳呢?可還有什麽發現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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